01
今天想聊一个乍听起来，有点老土的词：
“枯萎的爱情”。
是人在二十多岁，会经历的那种娇艳艳的、香喷喷的，但风一吹就散了，天一冷就枯了的爱情。
在日本国民级编剧坂元裕二的笔下，它又叫作：
“花束般的恋爱”。
很简单的故事——男孩小麦和女孩小绢相恋，5年后分手。
之所以今天想再度提起这部2年前的“分手圣经”，是因为一个热搜：
起因是，一家影视公司买下了《花束》的版权，要翻拍中国版。
消息一出，调侃的居多。全网无人相信，国产影视能拍出原片的氛围感。
“别毁了求求。”
“谁想看北漂沪漂流水账啊谢谢了。”
“敢改成大团圆结局我就和你拼命。”
中国能不能拍出《花束般的恋爱》，尚未可知。
可你想想，中国大地上，难道不是遍地都生长着如花束般枯萎的爱情吗？
在北京14号线转6号线的换乘长征里枯萎。
在上海杨浦老弄堂潮湿的隔断房里枯萎。
在深圳科技园深夜11点的灯火通明里枯萎。
而当我回想《花束》里的故事时，最让我惋惜的，其实是这个桥段：
男主小麦低垂着失神的眼睛，说，“我读不进去书了”。
前情提要一下。书、音乐和电影曾经是小麦的整个世界。毕业后，他放弃画插画，选择做销售。
工作榨干了他，榨干了他的时间、健康、自尊，榨干了他曾经敏感而温柔的会爱人的心。
我总会不断地想起这个桥段。感同身受。
所以，我今天真正想说的是：
二十几岁的年轻人，都是这样啊。我们被工作和生活消耗，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感受世界，去爱人，去维系一段亲密关系，只能眼看着它走向枯萎。
我们被耗尽了爱的力气。
02
爱当然需要力气。
要用跑的。
刘烨曾在媒体面前回忆过一个他与谢娜恋爱时的细节。拍完《蓝宇》，谢娜生病住院，刘烨着急回去看她。
“关机饭吃一半我就往回跑。那时候正堵车，出租车开不动了，我就下车拼命地跑。跑得嗓子眼儿都咸了。”
那是“不顾一切地跑”。
要走好远好远好远的路。
“有一次为了能多呆一会，走了差不多两小时回学校，六七公里的样子，也不觉着累。”
小屁孩要拼了老命才能挤出时间。
“他在上海的东面，我在西面，每一次都是强行挤时间见面。我们的缘分很浅，如果不是这么努力，甚至不会有任何交集。”
马蹄要动不动我背你，你背我。
“因为业绩没完成，加班到很晚。我说好累，他弯下腰要我趴在他背上，一直爬楼到三楼，在门口才放下。”
芳华要淋很多的雨，挨很多的冻。
“有天雨很大，地铁口挤满了人，他穿着深蓝色的雨衣和拖鞋，骑着小电驴来接我。
他冲进来的时候眼镜上全是雨雾，站在我面前我愣是没认出来，他喊了我一声，我俩在地铁口笑得超级大声。”
风景我时常感觉，年轻人恋爱最大的特质，就是每个人都爱得不遗余力。
一旦爱起来，就想把所有话都说完，所有力气都用尽。
我特别想分享读者
以白朗宁之名给我讲的一个“跨越公里的糖葫芦”的故事。彼时她跟男朋友刚刚大学毕业，两个人一起在上海打拼。有一次她男朋友去北京出差，结束时她去家附近的地铁站接他。
结果发现，男朋友从北京给她带了一串糖葫芦。
从北京到上海公里，他一路都把糖葫芦拿在手里。
后来，他们分开了。
可她提到这个细节时，语气明显上扬，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双眼在发亮。这是让她确信自己被爱着的时刻。
学者梁永安曾经形容，爱一个人，就像我们爱一棵桃树一样。
从一粒种子走到开花结果，需要百分百的投入、浇灌、经营。
为它费神，为它花心思。
你用来浇灌的，是自己的心。
03
我很喜欢阿来的小说《尘埃落定》里的一个关于爱情的比喻。
“告诉我爱是什么？”
“就是骨头里满是泡泡。”
“你这个傻瓜，是泡泡都会消散。”
“但它们不断冒出来。”
一段爱情的枯萎，不是从泡泡消散开始的。
是从泡泡无力再冒出开始的。
《花束》里，爱情枯萎的第一个迹象，不是争吵，不是不欢而散。
而是在下班通勤的地铁上，他们远远看到了彼此，然后，避过了头。
他们两个都没有费力，去挤到对方身边。
那一刻灰心的感受胜过所有。
我听到过很多这样令人灰心的时刻：
他们在爱里第一个收回的，是时间。
daisy和男朋友异地恋，时常坐飞机去他的城市。某一次飞机延误了两个小时，她男朋友说：“以后这么晚，你可以自己打车。”
第二个，是耐心。
以白朗宁之名的妈妈生病住院，医院。到楼下，她问要不要一起上去，对方婉拒了，说要开车出去找停车位。她望着满院的空停车位陷入沉默，“怎么连像样的借口都懒得编了呢？”
然后，他们不愿再同步感知彼此的情绪。
missM有一次在男朋友面前流泪，对方哄了她两句，但她并没有反应过来。当她正准备扑到他怀里的时候，对方已经躺在一边自顾自玩起了手机，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屏幕，说了句：
“你自己哭吧。”
他们之间，没有人再为爱耗费心力了。
骨头里那些分属爱意的泡泡消散了，没有再冒出来。
最让我痛心的一个故事，是读者
猫耳朵告诉我的。上一段感情里，她发现男朋友养了一只猫但没有告诉她。
“我无意中看到他发在朋友圈的一个视频，发现视频角落里有一只猫，才知道他养猫了。”
她和男友都毕业不久。男友想留在北京，她想回考编回老家。两人在各自的忙碌中回避着彼此的渐行渐远，直到她在视频的角落里，看见那只陌生的猫。
她这才发现，爱早就名存实亡了。
04
但我今天之所以写这篇文章，不是想责备任何一个不再“用力爱”的年轻人。
因为我们很清楚，很多时候，不是ta不想用力，也不是ta失去爱的能力，
是因为ta真的没有力气。
只是认真经营生活就已经很累了，生活的余力只能支撑到一些不费力的“喘息时刻”，再也没有力气踮起脚去够一份理想的爱情。
想起韩剧《我的解放日志》，主角三兄妹住在乡下。他们每天坐公交，换地铁，上下班来回要耗掉3个小时左右。
同事问小妹美贞：“你的青春怎么都耗在回家路上啊？”
大姐琦贞也自嘲：“下班时天是亮的，回到家天却已经黑了，我是没有傍晚的人。”
一天24小时中，只有一两个小时觉得自己过得“还可以”。
不是心情好，就只是“还可以”。其余时间都是在硬撑。
琦贞经常在下班后就一头栽进床里，闭上眼睛幻想：“要是有可以帮忙洗澡的机器就好了。”
我们也正在经历着类似的情绪。
生活像走入了一片望不到头的沙漠。你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对世界的感知力。
你知道爱情很美好，但你也十分确定，现阶段你只能让爱情为生活让道。
年轻人的生命图景，像一张被一叠再叠的纸。
“用力恋爱”这个选项，早已悄悄被折叠进了生活的背面。
更糟糕的是，你感觉你正在失去“自我”。
读者
花猪告诉我，从前她是非常喜欢逛展的，几乎每周都要去看新展。但自从工作之后，一次都没去过。《花束般的恋爱》中，小麦原本是一个讲起喜欢的书和电影时会两眼放光的人。他会在小绢面试失败时安慰她：
“面试你的人也许很厉害，可他读今村夏子的《野餐》肯定毫无感觉。”
但后来，高强度的工作蚕食了他原本丰盈充沛的精神世界。他开始在看电影时打瞌睡，他会在逛书店时捧起一本成功学的书。
当他被客户骂了，小绢同样用《野餐》来安慰他时，他只留下沮丧的一句：
“我现在读《野餐》也不会有感触了。”
但爱情是最需要自我的东西。
学者李银河说，人要有一个完整的、独立的自我，才可能去爱另一个人或是被另一个人爱。
当我们感觉“自我”正在被生活磨损，当我们觉察自己没有充足的“资本”走入一段亲密关系——
我们只好将爱情在生活里的优先级，往后一放再放。
05
这真是一个让人灰心丧气的话题啊。
在二十几岁，爱会消逝，爱人的力气会消逝，就连你自己曾被人爱着的那些活力、敏感、勇气和笑容都会消逝。
像干枯的花瓣，皱着，失了色，和城市的灰尘一起，落在混凝土地面上。
而你眼看着这些，毫无办法。
我不想告诉大家，困顿只是暂时的。因为前路难测。
我也不想告诉大家，会有一份完好的爱等在前方治愈你破碎的心。因为爱是天时地利的运气。
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是：你不是一无所有。你仍然拥有无法被生活和枯萎的爱情夺走的东西。
我想带大家再看一遍《花束般的恋爱》的结局：
小麦和小绢分手多年后，在一家咖啡馆偶遇。
小麦和小绢正坐在那家咖啡馆的不同座位，分别跟自己的伴侣讲述，为什么再亲密的情侣，也不应该分享同一副耳机。
“用耳机听时，左声道与右声道的声音完全不同。只戴一边的耳机，那听的完全就不是一首歌。”
他们各自面对伴侣的不解——“两个人共享一样东西，不是才有意思吗？”
然后异口同声：“恋爱就得自己是自己的。”
这个片段长久地打动着我，让我对生活重拾信心。
它让我确认，在我们被二十几岁时的艰难搓磨、挤压，在我们感受过爱情里的无力瞬间之后——
我们终究学会了找回自我。
是即便在爱情中，也要保持的自我，无论如何也不让渡出去。
它会带着我们体面告别过去，再帮我们找回爱人的能力。
所以，每个拥有爱情和失去爱情的年轻人，每个耗尽力气的年轻人，如果说我还有什么想要衷心祝福你的，那就是：
请千万记得“保存自己”。
请先找回爱上自己的力气。请让那双暂时陷入疲惫、无力张望世界的眼睛，先活络起来。
你才能找回那双会爱人的眼睛。
你会有办法的。你总有办法。
撰稿：樛木
责编：梁珂
部分素材来源：电影《花束般的恋爱》、剧集《我的解放日志》《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》、柏邦妮《心把身子放出去——访问刘烨》
“我觉得决定人生的要素，
是心是否真正跳动。”
——坂元裕二